【電影】心迷宮(殯棺)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搬石頭

「可以埋藏的是秘密,無處安放的是心事」

曾在金馬影展、威尼斯影展獲得眾多好評的中國電影《心迷宮》(原片名:殯棺)出自新銳導演忻鈺坤。故事來自導演家鄉發生的一件真實事件:「父親為兒子藏屍,這個題材剛開始聽起來真讓人毛骨悚然,但當整個故事一層層展開的時候,你會覺得它真的是太牛了,所以,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他拍成一部電影。」

《心迷宮》是標準的小成本電影,沒有大卡司、華麗場景,就連宣傳也是在一些偶然的機會下產生。或許真像電影介紹所寫,偶然就是必然!雖是小成本電影,但結構嚴謹的劇本加上倒敘的敘事手法,在各大影展中開出一條路。

 

故事是從一個農村開始的。
村長兒子(宗耀)從城市返鄉,他和村長老爸的關係並不好,村長老爸有崇高的榮譽心,就連兒子的工作也插手攪黃,宗耀一直想逃離老爸的控制。

回家這天,他聽說村里有人燒山,不小心把自己燒死了,趁著村長老爸去吃流水席,宗耀和女友黃歡在樹林裡見面,黃歡告訴宗耀:「我懷孕了。」不料村里的無賴白虎剛好經過,便順勢恐嚇宗耀要封口費,宗耀與白虎起了衝突,不小心失手將白虎殺死。

殺死白虎的宗耀和女友黃歡在其他地方躲了幾天,決定回鄉自首,路上卻發現白虎的出殯隊伍,宗耀卻摸不著頭緒,他不在的這幾天究竟發生什麼事?

從這開始,《心迷宮》開啟了一段非直線敘事模式。

因為是非線性故事,我就不重新排序點破。不過值得留意的是,每個角色的心理狀態和想埋藏的秘密,唯有如此才能了解,在這段迂迴輪轉的事件中,塑形了怎樣的人格。

【電影】心迷宮(殯棺)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搬石頭

.村長-
心事:擔心不成器的兒子
秘密:幫兒子藏屍,害怕屍體被發現
我特別喜歡村長從電影開始到尾段的轉變。
剛開始,鏡頭帶到村長的勳章,可以知道他是一個以榮耀為重、以服務為己任的人,在村民心中,他具有身分地位、深得村民信賴。

電影前段,王寶山被誣陷時,村長說話的份量幾乎可等同於法律,他完完全全掌握仲裁的角色。那種不疾不徐的格調、穩重的語氣加上邏輯清晰的判斷力,也難怪村民會這麼尊敬他。

不過,當故事從村長的角度出發,描述流水席那天,他經過樹林看到的事以及之後如何將屍體掩蓋、製造成燒山假象,再將屍體藏進豬圈裡,這位人人稱讚的村長開始亂了陣腳。他說話開始吞吐,充滿不確定性,他眼神閃爍、原本堅定的口吻也開始動搖。

對村長而言,原本只是擔心不成器的兒子,後來卻演變成一場自己也無法處理的內心戰爭,這是連自己都料想不到的。

當鏡頭帶出村長把勳章都收起來時,似乎正說著,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巨大愧疚,覺得自己無法匹配這些榮耀。

.村長兒子(宗耀)-
心事:想跟懷孕的女友私奔
秘密:失手殺了白虎
宗耀從回到家,和爸爸沒什麼互動,看著那一面好幾個勳章,他心裡不是滋味。對宗耀而言,村長老爸就像一面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結實的擋在他前面,擋住了他的路。不只工作受控制,連感情也要掌握。媽媽說:「爸爸想幫你從村里找個姑娘呢。」宗耀滿臉不屑。

以內心狀態來看,宗耀並沒有像村長老爸那樣波折,他原本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女友懷孕」但後來轉變成「想跟女友一起私奔」。失手殺了白虎,宗耀根本不擔心,這不是一個事件足夠存在心裡。

不知該說白虎不夠份量,還是殺了他就更不用擔心女友懷孕的事會被傳出去(影響老爸名譽),殺了白虎這件事,對白虎來說,其實是個秘密,秘密可以隨著埋藏被遺忘,但心事不行。

當宗耀回到村裡看見白虎出殯隊伍,我想他的內心應該一點也不慌亂複雜,神情自若、晚上依舊睡得著,因為秘密產生的壓力,只在發現與不被發現一線間。

【電影】心迷宮(殯棺)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搬石頭

.大壯-
心事:喜歡麗琴
秘密:載貨路上曾載到陳自立
大壯是一位溫溫吞吞的人,他是農村角色最佳代表之二。對喜歡的人,他不善表達,只好給出行動與承諾。
本片裡,大壯彷彿喜劇演員,他把物品交給麗琴手上,告訴麗琴,從今以後就跟著我,那種眼神就像學生時期的初告白,讓人不禁露出一笑。又或者,他自願載麗琴一程到派出所認屍,像有一頭小鹿即將心中迸出,彷彿人生中第一場近距離約會。

面對曾經在路上載過陳自立,也曾殺死陳自立(但下不了手)結果發現陳自立自己掉下懸崖的秘密,大壯也表現得像個孩子,似乎只要他不說,就沒人知道。

青澀。

大壯的青澀不只在感情上,而是佈滿他整段的人生。

.王寶山-
心事:與麗琴偷情
秘密:曾想與麗琴聯手殺了陳自立
王寶山與大壯並列農村最佳代表,會把他們連在一起介紹,是因為他們真的很適合放一起。說是草根性,王寶山比大壯多許多;說起單純,大壯又贏了不少。

王寶山與麗琴偷情,應該不是只有兩人知道而已,王寶山的懷孕妻子或甚至其他村民也許都略知,只是純樸的環境,這種事攤開來講,似乎會壞了風情,對大家都不好。

因此王寶山的心事,我認為是「公開的心事」,但秘密就真的只有他和麗琴知道了。

王寶山沒想到的是,麗琴在半路插件的重要關頭竟然變節,讓他成為整建是最不相關的最大嫌疑人。

本片裡有一句台詞一直在我心中迴盪。王寶山的妻子和媽媽說,不論如何都要向王寶山問出所以然,媽媽與妻子站在門邊,悠然說出本片的經典:「有些事放在他心裡,像顆石頭一樣壓他一輩子,他一輩子對妳好;妳要是問出來了,那這石頭就搬到妳心裡了。」

彷彿經過幾世修練,才得出如此道理。

【電影】心迷宮(殯棺)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搬石頭

.麗琴-
心事:與王寶山偷情
秘密:丈夫的死讓她暗自竊喜
和王寶山相同,偷情這事,在村里應該是公開但不談論的話題。沒有人知道的是,丈夫的死,麗琴確實鬆口氣甚至暗自竊喜。

原本村民以為燒焦的屍體是失蹤的黃歡,麗琴就下定決心要與王寶山切割,接著老趙從屍體身上的身分證認定是丈夫陳自立,麗琴面不改色,照著習俗規矩安排,心想一次解決的兩個內心大石頭(王寶山與陳自立),沒想到出殯當天,派出所通知她前往認屍。

幾波轉折,屍體主人一再換人,對麗琴根本沒有任何影響,甚至可以用普天同慶形容心情。

不論屍體是否是陳自立,最終麗琴都獲得了自立死亡的證實,還順便解決了王寶山。

【電影】心迷宮(殯棺)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搬石頭

.白國慶(白虎的哥哥)-
心事:弟弟白虎欠錢,債主欲把祖產燒了
秘密:向村長借屍體假裝是白虎給債主看
白國慶是比較後面才出現的角色,他與村長形成一個奇妙的輪迴。白國慶並不知道弟弟白虎去哪,也不知道弟弟已死,當債主上門,告訴他要是交不出人,就來燒房子,白國慶想破頭了也不知該如何,只好向死人借膽。

殊不知,他以為是村長的恩典,其實正好替自己設下圈套。村長聽到白國慶的需求,一面裝作不願意,一面裝作念在助人,順勢將屍體借給白國慶,也讓白虎的屍體回到主人家。不過,村長並不知道,這個白國慶還真的只是借借而已。

性情純樸的白國慶,不敢將屍體真正埋進土,便放在一旁等待主人家認領。他當然不知道這整件事的真相與經過,也不曉得棺材裡放的真是白虎。

白國慶唯一的秘密,就是借這個屍體,讓債主遠去。

.黃歡-
心事:怕男友宗耀跑掉
秘密:假懷孕來騙男友留住

我喜歡黃歡這個角色在電影裡的翻轉,他原本都是個楚楚可憐的鄰家女子,結尾才明白原來她不簡單。

有人說,黃歡是整件事的罪魁禍首,要不是她假懷孕,白虎也不會利用這點恐嚇;要不是她假懷孕,就算白虎看到兩人約會,也沒有什麼好說嘴的。

原先故事道出黃歡去店裡買衛生棉,有點常識的人就會知道這人心術不正,但換個邊想,利用假懷孕來綁住男友,或許宗耀對她有著無法失去的無比重要。

只是誰都想不到,一個假懷孕謊言,可以引發後面整個村子的人性大爆炸。

.陳自立(麗琴丈夫)-
陳自立有心事嗎?有。
陳自立有祕密嗎?有。

不過我卻覺得,陳自立是整部電影最犧牲也最無怨念的角色。他搭著大壯的車回到村裡,路上可能會被大壯殺掉但逃過一劫,摔下懸崖也是因為自己想去上廁所,好巧不巧這時又剛好有電話來(村長打的),就這麼摔下去。

到頭說來,除了外遇小三,他在「藏屍」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純粹像路過打更的,碰巧不巧遇上來福,來福還沒追上他,自己就先摔死了。

 

在一片事事商業導向,要國際要揚名的市場中,《心迷宮》可說是獨樹一格,讓人看了還想再看。

成本不高的農村片,很容易顯露出一種太 Low 的老土,幸好嚴謹的劇情結構和特殊敘事手法,使觀眾了解,這種越容易出神的電影就得越專心觀賞。

死的人別人不知死了,沒死的人別人以為死了。每個角色各懷著自己的心事、秘密,誰也不說互不相問,彷彿呼應著老媽媽形容「有些事就像一顆石頭」,每個人心裡都有個石頭,這個石頭要事搬到別人心裡,可能是更大的石頭、磨成更小的石頭或者根本就不是顆石頭。

人性堆疊、私心利益,感情、親情全部交織在一起,就算真是發生在外界看來純樸的農村,也會被「人」的選擇與作為,將事件導向不可收拾的地步。(文/大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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