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街上,常常有不同膚色、說不同語言的人迎面而來,他們有的是在這裡付出勞力,肩負建造與開創的責任;有的是來這裡,被賦予傳宗接代的重要大任。在台灣,稱他們為「新住民」,新住民居住的時間久了於是有了下一代-「新台灣之子」。新台灣之子在台灣擁有完全的權力和義務,但若進到社會與教育體系,人跟人之間的相處、無意有意的言語侵犯,是否更讓他們心裡的自我認同感到更加困惑。
《歡迎來到德國 Almanya - Welcome to Germany》是由土耳其裔的薩穆德里姊妹所執導,片中演員身體都留著一些土耳其的血液。在導演姊妹巧妙的安排中,每個角色都各自代表不同的意義,是起源,或是傳承。1950年,德國積極發展各項建設,急需大量的技術工為國家生產,由於國家人力不足,便向世界廣大徵工,於是多半來自南歐的年輕男子紛紛進入德國,包含義大利以及土耳其等地,故事從第101位進入德國的土耳其男子「胡辛」開始,為了養活一家人,隻身到德國打拚寄錢回家,一次休假中,他發現自己在外辛苦工作卻無法好好照顧家庭,說著土耳其語但小孩卻不認識他,同時也為土耳其當地的教育、社會制度等落後感到不適應,於是毅然決然全家移民德國。轉眼45年,胡辛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兒孫滿堂,幸福美滿,習慣不同時代的「德國」,沒想到這次餐桌上,他宣布,已經在土耳其買了房子,要大家回去幫忙整理,不能有任何推辭。餐桌外的小孫子還正在為自己到底是土耳其人還是德國人煩惱,餐桌上的胡辛卻早已下定決心。一趟看似出國的旅程卻是尋根的開始,讓他們各自找到回家的路。
導演薩穆德里姊妹在電影裡派給每個角色不同任務,從移民者的心理層面和行為反應的轉變,傳達對於不同國家與文化的接受度和影響力。「胡辛」是本片的主角,也是故事起源,他是一團毛線之首。胡辛代表移民者初到此地的辛苦,心繫家人卻又為了生活而忙碌,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回到家鄉,卻發現家鄉的落後並不是給家人最好的環境,於是決定舉家移民德國,從這一刻起,代表胡辛開始接受異國文化與想要轉變以提高生活品質的開始,才有了後續一連串事件的發生。
胡辛的老婆「瑪珐」則是最佳「入境隨俗」代表。瑪珐還在土耳其時,安分守己做個好太太,定時領錢照顧小孩,對於德國沒有特別的情感,特別當胡辛提出全家移民時,瑪珐還為此傷腦筋,要搬到一個人生地不熟連語言都不通的地方,該怎麼生活呢,然而瑪珐利用智慧,適應不同的生活環境,還比手畫腳向店員買了牛奶,突破語言的隔閡,經歷45年的時間,瑪珐變成一個能說出流利德語,積極想拿到德國護照成為德國人的太太,當初那位完全搞不懂德國是一個怎樣地方的土耳其人,已不複見。她沒有忘了自己還是土耳其人,只是德國的進步與生活品質很難讓人不欽羨,瑪珐用了最適中的方法-「入境隨俗」,讓她在片中看來不失傳統,又不特易獨行。
胡辛和瑪珐有三個孩子,他們代表德國文化的潛移默化,移民德國後不知不覺中,已經習慣德國的生活、節日,甚至在回到土耳其後,仿佛來到另一個落後國度。當中的第二個兒子「穆汗」傳達小孩子心裡單純崇洋媚外的想法,喜歡國外食物、國外玩具,從「德國可口可樂」到「德國小火車」,在他小小的世界裡,德國的東西都是高級品,但這樣的想法沒有持續到長大,反而為他種下大家一起回到土耳其之後,決定留下來重建家園的果。
開整部電影的第一槍,是胡辛的孫子「錢克」。錢克在學校裡因為老師的地圖只有歐洲,讓他的小國旗不得不插在離歐洲很遠的地方-白牆上,那一大片空白對老師來說只是地理位子的象徵,對小小年紀的錢克來說卻有說不完的困惑;體育課時,錢克又被兩邊(土耳其隊v.s德國隊)的人推來推去,讓他迷糊了,到底要站在哪邊才對,因為「你只可以為一邊踢球。」回到家中,錢克抱著疑問跑來跑去,他問爺爺胡辛「我們是不是土耳其人?」爺爺幽默回答:「告訴他們,我們是土耳其人,而且是土耳其黑道。」;正當大家為了回土耳其整理房子時,錢克射出一箭:「我到底是土耳其人還是德國人?」卻聽到傳來兩個不同的答案,更讓錢克有找到答案的決心。如果這是一團毛線,胡辛是毛線頭,是一團毛線之首,錢克就是那個拉出毛線的手。
如果這是一團毛線,胡辛是毛線頭,一團毛線之首,錢克是拉出毛線的手,那麼孫女「嘉娜」就是那條線,嘉娜一邊扮演說書人告訴表弟錢克家族的故事,跳脫故事線,她又擔心懷孕的事情要怎麼告訴媽媽。在她身上,看不到偏向土耳其或德國一方,說的是德文但講起故事卻好像歷歷在目,導演對嘉娜的定位相當中肯,對於懷孕表現得像個女孩,擔任說書人的時候,又有了公平且坦然的表現。
整部電影裡可以看到身處文化差異、不熟悉的環境時,人會自己尋找出路的謀生能力,例如瑪珐不會說德語,胡辛卻對說「去學阿,我一開始也是不會講現在還是可以說得很好」,導演在片段中時常加入一些小點綴,說明胡辛的德語其實說的不好卻足以過日子;瑪珐為孩子們買食物到店裡比手畫腳,好不容易買到牛奶,明天早餐有著落。人在環境中會為了生活而適應不同的生活,看似無形的變化卻可以從外在表現看出來,胡辛一家人第一次搬到德國面對馬桶怎麼使用覺得煩惱,回到土耳其後又無法接受那樣的上廁所環境;第一次回土耳其他們開車而不選擇坐飛機,對他們來說飛機是奢侈品,也是表現心裡尚未完全接受德國的進步與發展,第二次再回到土耳其則選擇坐飛機,展現已經接受並且習慣德國的種種。此外,對於自我認同的解釋有牴觸也有附和,例如胡辛不願意領德國護照更不願意放棄或無視自己的宗教信仰;胡辛和瑪珐在德國生下的小兒子認為自己是德國人,在土耳其吃飯時完全不習慣當地的餐點;孫女嘉娜懷孕,孩子的爸爸不是土耳其人也不是德國人,是個英國人,對身分認同已經夠複雜的家族而言,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像加了鹽巴又加了醬油的一道菜,卻要再灑上起司粉一樣詭異。
本片的重要轉折點是主角胡辛過世。他身為土耳其人,拿著德國護照「進入」土耳其,是「進入」不是「回去」,過世之後想要安葬在當地,以落葉歸根的形式,塵歸塵、土歸土,卻遭到「非土耳其人」的對代,被要求葬在異地人的墓園,讓瑪珐十分錯愕,甚至懷疑自己領的德國護照是否還具有保障身為土耳其人的權利,或者視同放棄。除了電影前段提到關於文化衝突與身分認同的問題,在這裡也加入生命教育的課題,錢克的爸爸告訴他,人都會死,只是爺爺胡辛沒有離開,他是用另一種形態存在我們心中。一家人的旅程並沒有因為胡辛的過世就此停止,他們繼續開著車,如同繼續尋根之旅,找回家的路。路途風光美好,美化了家人間原本緊張的衝突關係,長子和次子躺在同張床上,原本互相緊拉的被子在同一時間被放鬆,和小時候為了被子爭吵不休的畫面形成對比,那條被放鬆的被子象徵彼此的關係也隨之輕鬆,給彼此空間,不再緊繃。
片末,他們找到胡辛生前買的房子,外觀看來完好其實只剩下一面牆,他們疑惑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卻相擁笑著,邀請鄰居來隨地而坐,吃點東西,跟之前在德國家裡餐桌上大家吵成一團的畫面又成對比並且多了情感的變化。或許胡辛買的根本不是房子,而是這趟旅程,才有了次子穆汗決定留下來重建家園,延續身為土耳其人的傳統;錢克把土耳其的地圖帶到班上貼在歐洲地圖旁以及典禮上錢克代替致詞:「我在德國出生,我的祖父來自土耳其,這就是我的認同,我的定位。」
如果這是一團毛線,胡辛是毛線之首,錢克是拉出毛線的手,嘉娜是那條線,他們交織出來的不只是一幅美麗的畫,還是以幽默調和下,潤澤文化衝突與自我認同後的美景。(文/大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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